磷酸氢二铵

努力加餐饭

【傅燕】平生无憾事

讲在前面:一款非专业端游傅燕,一年见一次,嗯,中元节怎么不算七夕呢?(tips:祝燕南飞生日快乐!)




七月半,鬼门开。中元当日,不宜夜游。


侠客岛的小径上却有一个人。


黑色的夜,黑色的身影。身影在小径上挪得很慢,随之响起一阵阵窸窣的响声,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。


这个人当然是傅红雪,他的目的地也正在小径的尽头,沿途唯一一个燃着灯烛的地方。一块浑成的石碑立在那里,周遭是丛丛蔷薇,背后是合抱粗的花树。碑上刻痕也鲜红,书云:天涯有蔷薇。也许在某些时刻,此处即是天涯。


比如现在。


傅红雪停在了碑前。他左手是刀,右手是一坛酒。刀是朴刀,酒是好酒。傅红雪已很久不曾独自饮酒——他是在等人。


忽而风起,吹灭碑前两支长烛,火光眨眼便成飞灰,好在朗月疏星相照,周遭也并不太暗。傅红雪的手紧了紧:他在紧张。他已学会在面对他的刀、他的道时心诚而定,可此时此地、此事此景,偏偏不能不紧张。有风乍起,他等的人要来了。准确地说,他等的并不是“人”——


“傅兄,你等了多久?”


来者一身白袍,穿着在秋夜里似乎稍嫌单薄,脊背很挺,挺得像剑。他的影也与冢前红剑交叠,蔷薇剑长而薄,置剑台高,趁天光模糊望去,剑柄几乎已然指向他的心脏。燕南飞低头看看,踏出那方寸剑台,踱至刀客身边,面上尚且挂着笑意。中元鬼门开,蔷薇剑客的鬼魂自然也要出门访友——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,更何况,来的是傅红雪,是他故友之中最特别的一位。他又怎能不笑?


傅红雪周身的气息明显松弛下来,沉默着打量面前的年轻人,看着他可称皎洁的幻影,而后摇一摇头。“你很准时。”傅红雪从不多问。燕南飞为什么能来,怎样来,他途中看见过怎样的景象,种种问话,他有些想过,有些没想过,却从未开口相问。一岁只此一夕,他怕浪费此夜。


燕南飞的身影被月辉照得很淡,几乎像是盈盈一段光,这样看来,甚至比傅红雪的面色还要更白几分。他本就是个很好看的人,如今也称得上是个很好看的鬼。这副眉目与多年前几无二致,长目薄唇,笑意朗然,一如平生无憾。燕南飞探指去碰傅红雪手中的酒坛,指腹虚虚擦过边沿,转而按上傅红雪提坛的手。他的指尖从傅红雪掌中穿了过去。指尖穿过的不只掌心,还有酒坛的肚腹——燕南飞每次来都热衷于这样的游戏,他对傅红雪笑道:“你看,无须你为我斟酒,我已能尝到酒味。”


刀客慢悠悠倚上碑侧青石,一手拍开泥封,先借坛抿一口,复又探臂翻腕,倾半盏酒入蔷薇丛。不消说,这半盏是留给燕南飞饮。只可惜剑客本人从九泉之下偷得半日闲,无处接他的酒,只好在旁叹一声气,俯身近前去看那丛花,两指托花萼,凑得更近些,仿佛嗅得到那点掺上酒气的馥郁香。他微笑复苦笑,坐到傅红雪身畔,一掌撑上青石座,侧首跟他絮絮。“我若不在,你这样请我饮酒也就罢了,如今我就在这里,怎么看心里都有点……不大痛快。”


傅红雪淡淡瞥去一眼,转手将酒坛递到燕南飞手边。“那你自己喝。”


燕南飞无奈。他只好别过头去,不搭理那坛酒,仰首去数夜幕上缀的天星。他不问话,傅红雪也不说话,只是慢慢地喝酒,仍然是喝一口、洒一口。年轻的剑客终于忍不住又去看他,看他便忍不住笑:“你倒是公平公正,一点也不肯多分给我。”


傅红雪答:“你又喝不到嘴里,就算亏你几分也无妨。”


他其实有许多件事可以告诉燕南飞。有关神刀,有关双盟,有关这个仍旧浊浪翻覆的江湖,有关傅红雪自己。江湖人事繁复冗杂,与傅红雪、燕南飞这两个名字真正挂钩的,却已经很少。这已然不是他们的江湖,傅红雪想,被光阴推挤着成为过往的,终于不只有燕南飞一个人。几年前的中元节,他们总是彻夜长谈,傅红雪用他那种平静的语调,将一年间积压的旧事翻开、晾晒。燕南飞说得少而听得多,偶尔提几个问题,再感慨:原来一年时间这么久,足够发生这么多事。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傅红雪会看着他,欲语未竟,想燕南飞,想他是怎样磋磨流光,在这个地方等了一年又一年。


但如今不同。傅红雪不想再提江湖,提起离他和他都太远的那些事,脱去讲述者身份的桎梏,他更想作为一位故人、作为傅红雪,和燕南飞这样枯坐整夜,再同饮一坛酒。燕南飞看他提坛的手顿住,似有所想,一时间心念电转,想起不知谁在这蔷薇剑跟前说过的几句小话,凑他更近一分,眼去望那双眼。“傅红雪,听说你喝醉了会唱歌,是真的还是假的?”


傅红雪怔住。“你听谁说的?”


燕南飞捉住他眸光中一闪而过的诧异,心下满意,摆一副莫测神态出来。“此地整日人来人往,找我闲话倾诉的人不在少数,我可分不清谁是谁。”


傅红雪晃晃手中酒坛,眉目似也缓和,请他听醇酒击空坛的泠然之声。“酒已见底,一坛本就不多,与你分饮,绝不会醉。”


于是燕南飞只好遗憾。“唉,我与你相识日久,还从未真正同你大醉一场,下次记得多带些来,偿我心头大恨。”


刀客眸光再闪,舒臂斟酒,将剩下的佳酿尽数倒进蔷薇花底。他沉默良久,道:“醉过。”


燕南飞犹在追问何时何地何因何果,傅红雪却打定主意,闭口不答。剑客已开始叹气,说难道不入轮回真有因果报偿,要一点点将人最重要的记忆吞了去?


傅红雪仍然没有说,因为那本就不在燕南飞的记忆版图之中。知交半生,蔷薇天涯,燕子北去南归,这岂非本就是一场醉?由相约相失凤凰集到如今的中元夜会,生魂死剑,遍历种种,都太像醉后一场大梦。他指腹捻坛沿,再抬头时,正对上燕南飞盯着他的两道灼灼视线。他们相见时燕南飞总是笑着的,却只有这一次笑得最深最浓,一眼望不尽,如方寸瀚海。


傅红雪不说,燕南飞又岂会不懂。他不肯让魂魄离了蔷薇剑,不肯抽身此世、再入人间,起初是仍怀未了憾事,后来一朝境界通明,留下来的原因,便只剩下一个。轮回何解?光阴催人,湍流不歇,月升花落,再续前缘。燕南飞无数次想:既有前缘未尽,何必妄入轮回,他与傅红雪相差数十年光阴,要几生几世才能追回?


是故他等。他实在想见傅红雪。数十载光阴瞬过,黄泉之下,若真重逢,故人鬓发苍苍,他犹是当年模样,岂非有趣,可供大乐一场?


燕南飞接到傅红雪的眼神,久违地觉得胸口发烫,眨一眨眼,将火烫的笑意收起来,重新仰起头来寓目苍穹。星辉渐渐淡了,已是平明时刻。仿佛过了很久很久,燕南飞才又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:“燕南飞,生辰吉乐。”


年轻的剑客转过头去,笑着看傅红雪,看他的轮廓、眉目与鬓发,指尖欲要拈起他额边一绺发丝来,跟着触碰过傅红雪的眼尾、眉心。傅红雪也看着他。被燕南飞触摸的感觉就像软软一阵迎面风,吹得人心痒,却只能任其自为,全无办法。


燕南飞说:“我已不再会受光阴推搡,傅红雪,可你却越来越老了。


“我等你。”


日光破云,东方既白。


傅红雪的鬓发仿佛已被蔷薇花上的露水打湿,他仍像来时一样,沿着那条小径,慢慢地离开了。

评论(9)

热度(30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